紫狐纪

#作者：南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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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引】

　　我曾在游历时，听过许许多多的故事，后来便索性在茶楼酒肆做了说书人，以谋生计。

　　那么多的故事，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，却只有昭柒和她的阿归。

　　【一】

　　我仍旧记得，我无意进入的那个深巷。那时我在不留意间走到了深处，想离开，可回头是交错分布的胡同巷子，已然找不到归途。

　　于是我只得胡乱地走着，在那样幽暗静谧的环境里竟奇迹般的没有生出半分不安与惊慌。

　　那道路有一股潮湿的味道，带着些许霉味。泥板铺就的小路，岩块堆成的高墙，青苔用做了点缀，爬满了巷壁，镶嵌在角落。

　　不知走了有多久，我眼前出现一座宅子，有些破旧，依稀可辨那墙本该是朱红色，现已成了暗红，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掉了色，上面缠满了碧绿的枝藤。

　　木门似是合不上，静静地敞开。我有些好奇地走近了，伸手想将门推开，只听传来歌谣，声音沙哑苍老：

　　“正消魂又是，疏烟淡月，子规声断……寂寞凭高念远，向南楼、一声归雁……罗绶分香，翠绡封泪，几多幽怨！”

　　我怔了一怔，手停在了木门上，又听那声音问道：“是我的阿归么？”

　　“是我的阿归回来了么？”

　　【二】

　　那声音里的急切与思念，是我从未听到过的。我踟蹰着，不知是该推门而进，还是径直离开。

　　可木门大抵年久失修，轻轻一碰，就开了。我看见了那个声音的主人，是一位老妪。原来木门是后门。

　　那老妪身着洗得泛黄褪色的衣衫，满头银发被一支木簪绾起。她靠坐在摇椅上，一手拿着绣绷，一手捏着绣花针。

　　老妪也看见了我，笑了一笑，朝我招手，我迟疑地向她走去。待我靠近了，她和蔼问我：“小伙子，你可有瞧见过一个同你一般大的男人？”她比划着，突然停了一下，才接着道：“不对不对，这么多年，他也该同我一般岁数了。”

　　我摇了摇头，“不曾。”

　　她眼里刚刚盛起的光芒，在一瞬间熄灭，喃喃道：“原来你也不曾见过我的阿归……”

　　许是老人眼里的失落太过明显，我不禁开口：“阿归是谁？您等他……等了有多久？为什么不画他的画像，去外面寻？”

　　“阿归啊，他是我的夫君呀。我从没有见过他。”老人表情黯然，却又像是被我的问话打开了话匣子。她像我讲述了一个故事，她的故事，阿归和昭柒的故事。

　　可因为昭柒年纪大了，许多事都记不清，我只能从她说的话中知道了故事的大概。

　　【三】

　　我听，她说。

　　“人家都说‘十五从军征，八十始得归’，阿归二十五从军，也该回来了。成亲之前，阿归等了我好久好久……现在换我等他，不亏。总会等到的。”

　　“你瞧，我给他留着木门，等阿归回来，我就将它锁上。这样阿归就不会走错了找不到回家的路。”

　　“我没有见过他，只听过他说话的声音……一墙之隔，隔了一生啊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们，盼了那么久，好容易要盼到了……竟在新婚夜别离，他还没看过我穿喜服的模样啊……”

　　昭柒声音里带着抽噎。

　　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，也不知如何安慰她。

　　这时一位妇人提着食盒走近了院子，她看见我，有些诧异，大概是许久不曾见过巷子里有生人了，她问：“婆婆，他是谁？”

　　昭柒擦了擦眼角，道：“迷了路，麻烦你带他出去。”

　　妇人把饭菜摆好，招呼我和她一起出去。在小道上，我说：“这位嫂子，你知道昭柒和阿归的事么？”

　　那妇人看我一眼，才道：“阿归其实不是他的名字，只是婆婆一直唤他阿归，我们便也只记得他是阿归。”

　　“婆婆是个苦命的人，阿归也是。”

　　【四】

　　阿归比昭柒大了些年岁。昭柒及笄时，阿归本该是已经结了亲，孩子约摸都有了几个。可阿归就是守着昭柒，非卿不娶。

　　前半生，是阿归等着昭柒，隔着一面墙，不曾见过一面。

　　后来好不容易盼到了新婚夜，挑了盖头，就能了了一直以来的心愿，谁知阿归被人抓走了。昭柒一等，就是几十载。

　　我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心理，或是同情，或是无奈，总是去看望昭柒。

　    之前我会从木门入，去看望昭柒，可每次听到昭柒问：“是我的阿归么？”便有种莫名的心酸，于是决定从前门而进。

　　又是一日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，打破了昭柒的期望：“您明白的，他不会回来了。”

　　昭柒笑了一笑，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，哭得像个孩子，哭得撕心裂肺：“他会的！他会的！他们说他在走之前想见我一面的，可是那些人不允，最后也只留下了一支木簪。我的阿归…阿归…”

　　阳光很暖，照在枯黄的凋落在地面的树叶上，又带着数不尽的冷寂。风一吹，枯叶翻飞，满地苍凉。

　　我离开了那里——昭柒的哭诉让我觉得太过压抑。等我再次来到宅子时，里面已空无一人。

　　昭柒没了，那扇木门永远都合不上了。

　　【尾声】

　　我从他人的描述里知晓，昭柒走时，面颊桃红，气色甚好，身着她嫁给阿归时穿的喜服，头发仍被木簪绾起。她唇角含笑，就那样躺在摇椅上，安然静好。

　　那日昭柒逢人便道：“阿归回来了！回来了！”

　　是的，你的阿归回来了，来接你了。

——君问归期未有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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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寄语：

生于南方，长于南方。喜安静喜人少。爱文字，爱文字里的风花雪月，但最钟意活在文字之外的我们。天地浩瀚，人间喧哗，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，愿途中风光一样不被辜负。